我是一个对江南一点儿概念也没有的人,也从来没有踏足过江南。小的时候,因为爸爸工作的关系连续三年每年春节都会跟着妈妈去深圳探亲,然而毕竟只是路过,那时候火车很慢很慢,差不多有三天时间都扔在火车上,而只有几岁的我,在车厢里和小伙伴一起在卧铺车厢猴子一样的上蹿下跳,谁会注意车窗外呢!于是江南只在一路南下的列车车窗外一闪而过,从来没有留下过记忆。后来大点儿了,地理学得很糟糕,长江以南混沌不堪,江苏和浙江在我脑子里除了外形有所区别外,其他一概混在一起,我知道苏州杭州扬州无锡宁波南京等等等等都是江南的名城,但是我分辨不了它们分别属于哪个省份,也不知道它们谁在东谁在西之间距离远近,即便你现在问我杭州在哪个省,我也得想想然后犹豫着说“浙江吧”……可以说,除了在电视和照片中看到的那些湖光山色、听到的那些听不懂的方言,江南于我而言,便只剩文字印象:是“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是“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是“人淡淡,水蒙蒙,吹入芦花短笛中”,是短小清丽的江南好。
我是一个对上海一点儿概念也没有的人,也从来没有踏足过上海。我家在上海有亲戚——大姑嫁到上海已经三十多年了。以前大姑是隔两年回来探亲的,有时候是一家三口一起,有时候是大姑一个人,近几年因为爷爷奶奶年老,尤其奶奶身体不好,大姑每年都回来。她的口音和用语早就不同于家里人了,“好滴呀”、“晓得啦”北京人是绝对不会这么说的,同样意思我们会说“成”、“噢”。我很喜欢大姑,大概因为“侄女随姑”的原因而感觉亲近吧,我长的就很像大姑,性格也像大姑,每回见到她,都是喜气洋洋精力充沛的样子,通情达理,开朗健谈……好吧不夸她了,夸她等于夸自己,自恋的女人真要命。如果不是去东北插队的那段特殊的历史过往,大姑是不会认识姑父的,而姑父是上海人,政策下来之后大姑就跟姑父一起回了上海。我一直想象不出来作为一个北京姑娘是怎么融入以排外著称的大上海的,尤其我非常了解当两个上海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之间一定说上海话,何况整个家庭上上下下都是上海人,大姑不但要几乎改变自己所有的北方人的习惯还得过“语言关”……事实证明她表现得很不错,一直是婆家受尊敬的大嫂,从北京姑娘到上海媳妇,大姑身上综合了两个城市的优势:又大气又洋气。
大姑的儿子扬帆,生日和我同月同日比我整整小一岁,我对作为“上海男人”的这位表弟,从小到大态度两极分化。小时候我们难得见一面只要见面没三分钟就开打——现在还记得为了争一个煮鸡蛋把爷爷气的大发雷霆一下把鸡蛋狠狠砸在地上结果我俩谁也没吃成,那会儿我住在奶奶家上小学一年级,离现在二十多年还印象格外深刻可见当时闹得多厉害。小时候真是怎么看扬帆怎么不顺眼,觉得他娇里娇气的动不动就哭,说话口齿不清连咬字都咬不准,当时作为北池子小学一年级四班班长东华门大街“皇城一霸”的豌豆姑娘,可真不是那省油的灯,怎么可能不由着性子可着劲儿的欺负这个外来户呢!谁叫这个外来户一来就进驻我的领地霸占了奶奶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先紧着他我比他懂事儿多了却被长辈冷落一旁——靠的咧,就算比我小一岁那也太不公平了啊!也不看看自己到了什么地界!王府井那是我家后院,胡同里同学一挥手能召集半个排,我的地盘岂能容你撒野!所以,小时候我们的关系很差,经常以他的哭声作收场。听大人们说扬帆以前一直讨厌来北京,大概是童年阴影吧……
【我们小时候合影不少,不过大多是粉饰太平的摆拍,为表现真实情形俺特意挑了张“没拍好的”~~】
随着渐渐长大,对外面世界了解的增多,我逐渐开始学着接受彼此南北方不同的习惯和看问题的视角,不像小时候乌眼鸡一样了,长大之后,尤其最近三五年,我和扬帆关系已经非常非常好了。说来应该是扬帆长大之后发挥了“上海男人”的优良传统——全国人民大概都知道上海男人品种优良,细心耐心脾气好得没话说,而我则因为在网上各个圈子里结交了诸多上海朋友从而对上海印象相当不错(我对一个没去过的地方的评价高低完全来自于这个地方的人),并且一度吃饱了无聊总叫嚣着要嫁到上海去,一边儿是金子开始发光,一边儿是认可了含金量,关系自然好了起来。今年十一的时候大姑一家回京探亲,我和扬帆围坐在奶奶身边,一边陪着奶奶一边聊天儿,我依然伶牙俐齿嘴不饶人,指着他斜眼儿道:“你看你胖的!你看你内肚子!”他则慌张的收腹挺胸胡噜着衣襟示众:“没有!哪有!”惹得大人们哈哈大笑。扬帆因为工作关系在日本呆了两年,期间受我嘱托帮忙买到了日译本纳兰词《中国悲曲饮水词》,由此知道我好纳兰,他也浏览过一些网上相关的东西,我们聊天聊到这个话题之后就收不住了,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聊啊聊啊一直聊到晚上我跟爸爸妈妈离开奶奶家。
我喜欢的国内城市前三甲就有上海,却从来没去过上海,仅仅是靠接触上海的朋友而对这个城市印象很好,这让布朗兄觉得很不靠谱,他说因为豌豆你很另类,所以和你成为朋友的上海人也都是另类的上海人,不具备典型特征,不能代表上海的。跟他持相同意见的还有我身边一众哥们儿姐们儿,比如老曹去过上海之后就说很不喜欢上海,说上海是“上半截城市”,从上面看是高楼林立璀璨炫目的大都市,往下面看是拥挤陈旧的弄堂街巷,而上海人更是给她以势利、小气、没担当的印象,谁让她离职前势同水火的新上司偏偏是个上海人呢!而在复旦念过书的雾隐更是将他大学时代积攒的对上海的认识一一列举,加之边儿上大熊帮腔,成功还原了复旦门口马路边儿某上海男人当面别说吵架连个屁都不敢放只能背后用上海话开骂逞威风的场景,还有上海女孩子的各种“作(读一声)”,这个我也听大姑说过:“哎,女孩子作一作,男孩子蛮喜欢的!”好吧,可能上海男人的性情都是被上海女人作出来的。我很理解北京和上海这两个城市人民群众彼此相互瞧不上的传统情绪,就如同小时候的我和扬帆一样,他在我眼里是那么个怂包样儿,我在他眼里又何尝有什么好儿?霸道专横伶牙俐齿无理搅三分得理不饶人半点儿亏不吃躲不开惹不起的一死丫头片子。
然而,即便如布朗兄所说我的上海朋友们不具备典型特征吧,可我有那么多上海朋友,比北京老窝里的朋友还多,他们对我非常好,我非常喜欢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因此而对上海充满好感呢?十月小玉来北京住在我家,我跟她说以后我家应该挂牌改称“沪上会馆”——只要来我家住过的朋友毫无例外都从上海来,无论是上海本地生长的,还是其他地方到上海工作的。有这样的缘分我没理由不对上海产生主观上的好感——缘分,对不?
除了大姑一家,除了朋友圈儿里的“另类的上海人”,上海这个地方之于我,便都在电视里银幕上了。老片子比如《一江春水向东流》,反映“南京路上好八连”的《霓虹灯下的哨兵》,以及赵薇林心如在还珠之后演绎的《情深深雨蒙蒙》,值得一提的还有周而复的小说《上海的早晨》,至今同名电视剧还在头脑中留有些许印象,依稀记得里面漂亮的李媛媛……
总是说去上海,总是没有去,这一回因画展的关系而促成的上海之行,让我得以亲眼看看这大上海的十里洋场,和上海的朋友们欢聚一堂。虽然似乎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回来之后,我看到的上海被周围人说成“不是真正的上海”,可我还是很高兴这趟南下看到的是一个可爱的上海,那么,接下来,就说说为期四天的沪之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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