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写过《说说纳兰的名字》,主要是看不下去那些“为纳兰正名”的瞎折腾,所以才简单说了一下他名字的事。上回“清宫遗事”讲座之后,我就想着把纳兰避讳这事儿整理一下,可巧今天吧里有人问到了,于是就再来说说吧!
这其实是个挺有意思的问题,解释起来不复杂但是有点儿乱。只能归罪于清初的避讳制度还不怎么完善,而且纳兰还是个满族人,使得他的避讳就有点儿乱了。
康熙十四年(1675年)十二月十三日,胤礽被正式册立为皇太子,颁诏天下。我们都知道他初名“保成”,纳兰避讳之说多做如此解释,而这个名字到胤礽被立太子之后改了,所以也因此被认为纳兰不用再避讳。这是研究界的“一年多的避讳说”。
很明显,纳兰在康熙十五年丙辰科中二甲第七名的时候,榜单上的名字写的是“成德”。更明显的,是纳兰现存的所有手迹落款也都是“成德”或其他名号而从无“性德”,举个例子:康熙十六年卢氏亡故之后,纳兰给张纯修的手简中“亡妇柩决于十二日行矣”一则的落款便是“成德”,可见并没有避讳。如果按照研究界的“一年多的避讳说”,那么从胤礽叫这个名字开始就应该都不用避讳了,可是在康熙二十四年纳兰死后反而又冒出来个“避太子讳”该如何解释呢?这就是我下面要说的。
从现而今豌豆所能掌握的全部有关资料看,纳兰本人从来没有用过“性德”这个名字。那“性德”是怎么来的?康熙二十四年纳兰亡故,在墓志铭和神道碑上,才出现了“容若姓纳兰氏,初名成德,后避东宫嫌名改性德”。康熙三十年的时候,徐乾学和纳兰的几个朋友刊刻《通志堂集》,同年,张纯修刊刻《饮水诗词集》,在刊刻的时候,也一律将作者写为“纳兰性德(原名成德)”。然而《通志堂集》收录的祭文里,却又不乏如严绳孙的祭文“吾友成子容若”等等许多以“成容若”“成公”来称呼纳兰的例子,可见朋友们还是可以按照满人以名代姓的叫他“成容若”的,而并没有因为避讳改叫“性容若”。
这一混乱的状况,恰恰说明的清初避讳制度的不完善,尤其当时宫廷中是以满语满文作为主要交流形式的,所以对汉字上的避讳要求就显得弱了。但是避讳一事其实一直是存在的,因为“礽”字在满文档案记载中也读“cheng二声”,与“成”同音。也就是说,在胤礽被册立太子的那天开始,纳兰就有避讳的义务。他之所以没避,是因为当时的制度不完善,让他有余地继续使用自己的名字,很有可能只是在其名字的满文上加一些改动而并没有在对应的音译汉字上有所改变。
纳兰死后,作为臣子天天跟皇上打交道的明珠、徐乾学等人就要考虑周全了,尤其明大人本来也是满人,尤其徐先生本来还是大儒,所以他们在斟酌怎么写墓志铭和出版书籍的时候,一定慎重考虑过避讳的事。豌豆以为,“性德”这个名字是这二位领衔商量出来的(一个是亲爹,一个是座师,他们来改也合情理),有可能是按照满文名字改动之后的发音音译而来,然后告之亲友,大家一听说避讳——尤其还是避当朝太子讳(胤礽初废是在康熙四十七年)——当然就会跟从着改“性德”了,于是这个名字就这样诞生了。
这里要补充说明的是,纳兰的名字按照当时满人起名的习惯,应该为满语,也就是说,“成德”是满语的音译,在有些地方也被写做“常德”,而改“性德”也应该是满语的音译,在一些史料(如《八旗满洲氏族通谱》)中写做“星德”。由此可见,纳兰的避讳不是单只用这个字用那个字的问题,而是满语发音的问题。
最后想说,满人举名不举姓,之所以会把纳兰这个姓带着一起叫,是因为纳兰周围多是汉族师友,给他刊刻文集词集的人也都是汉族,按照汉族出版习惯,连姓带名的把作者名字印上去,所以才会有“纳兰性德”这个名字。至于后世,自然都因为《通志堂集》和衍生出来的各种纳兰词本子来知道和认识纳兰,自然也就“纳兰性德”的这么叫开了,三百年来,这个名字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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